可她剛一張嘴，就忘記自己想說什麽了，修遠已經把顏笙與情感有關的記憶再次封印起來，她這次失去的記憶應該比上次蟬鳴帶走的還要。

修遠見到顏笙清醒了，欣慰地認為是自己的做法起了效果，同魔族侍從遞音訊給崔攸寧。

顏笙動動嘴唇，沒有反駁修遠，問道：“修遠，我們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修遠楞一楞，他驚訝地發現顏笙還記得自己。照理說作為陸析和顏笙的子嗣，他也該順帶被遺忘，然而自己並不曾被忘記。

直到崔攸寧急匆匆趕來看望顏笙時，修遠才知道真相。

顏笙聽聞崔攸寧說要讓修遠繼任魔尊之位時，卻說：“尊上，修遠是我用一滴血和泥捏的，與你非親非故的，讓他繼承有些於禮不和。”

她忘記的不只是與陸析有關的記憶，甚至那些擋在秘密前面的鎖都帶走了。過去想要隱藏的東西，她甚至不懂過去為何想要隱藏。

神尊聽聞此事，慨嘆一聲：“還以為經歷十世輪回，她的情劫已過，想不到真正的情劫是在這裏等著她。”

顏笙的絕大多數修為都消失無蹤，她再次回到築基期。

神尊原本計劃要挾顏笙接替自己的位子，如今算盤落空，退位之事遙遙無期。

這件事被嚴格地封鎖起來，崔攸寧把顏笙收留在臨淵宮裏，神尊對外宣稱顏笙在他的神殿裏修行。

地界與天界時間間隔相差十三萬倍，一個上神消失幾天還不至於鬧出軒然大波。

顏笙凡間歷劫十世飛升，已經毋須再重新飛升。在地界，她有足夠的時間重新把修為提到之前的境界。

一切就像恢覆到原點，並按部就班地進行著，但似乎與原先有點不同，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。

顏笙不喜歡臨淵宮的黑暗，她更向往外面的陽光與雨露。

但以她現在的修為，她哪裏都走不到。平時只會原地打坐，閑暇時會走進崔攸寧書房，看他從三千世界裏搜羅來的書目。

顏笙此時坐在臨淵宮後山偌大的泉水旁，她閉著眼睛坐在嶙峋大石上面打坐，身後的泉水毫無章法地撲在她身後，然而她的境界還是維持在築基期。

經歷過一次次突破境界失敗，顏笙開始懷疑自己不適合做神仙。她氣得鼓起臉頰，豁然站了起來，想要離開溫泉池，再也不要踏入。

崔攸寧擋在她的面前，拿著幹燥的毛巾，替顏笙拭去頭頂掛著的水滴。

隨後，崔攸寧坐在水池旁，他拉著顏笙在自己旁邊坐下，陪她一起合目打坐。

忽而泉水底部咕隆隆的，一條水龍從池底翻出水面一丈高。

顏笙終於突破一層境界，因一瞬間的驚喜，她情緒激動地抱緊與她同樣濕漉漉的崔攸寧。

崔攸寧不知所措，這分明是他期盼已久的親近，原本他不抱以任何希望，甚至這些年有些喜歡上這種 “求不得”的苦澀味道。

可當希望突然眷顧他時，他下意識推開顏笙的懷抱。

顏笙表情像聳拉耳朵的小狗，悲戚戚地問道：“你討厭我？”

崔攸寧有點後悔剛才的退縮，撩起顏笙垂落鬢角的發絲，說道：“永遠不會。”

言未畢，顏笙再次將崔攸寧抱住。

橘子酸甜的味道貼上崔攸寧，這次他不打算推開了，即使他深知這可能是竊來的短暫幸福。

不知不覺間，地界渡過三十多萬年。

臨淵宮的正殿裏，顏笙與崔攸寧坐在一張擺放豐盛菜肴的長桌旁。

如今的顏笙修為境界不光恢覆到從前水平，甚至已經超過神級，這世上再無人能抵擋顏笙。她不光能遇神殺神，就算滅了整個天道也並非不可能。

所以她早就已經辟谷，並且回到九重天覆命。不過她每天都會利用天界與地界時間差距，來臨淵宮看望他們父子兩人。用食不過是臨淵宮三人相聚的習慣而已。

這些年裏，修遠與崔攸寧的關系也趨於融洽，絲毫看不到從前劍拔弩張的影子。

不過，今日修遠卻不見蹤影，問起來時，所有侍從都支支吾吾的，不到一會兒工夫，一個人都找不到了，殿內只有顏笙和崔攸寧兩人。

顏笙相對平日較為沈默，連崔攸寧也覺察出不尋常。

良久，顏笙忽而側過臉龐，溫柔看向崔攸寧，鼓起很大勇氣開口提議：“攸寧，等我忙完今年天勤境的事，就一起搬到天上住吧。”

天勤境在漫長的歲月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，現在就像是凡間的科舉選拔，在每年中秋之日，符合標準的修士會獲得邀請函，準入天勤境中參與選拔。

顏笙不在的那些年裏，由金蟬派的弟子和清口直斷門的門客一同負責天勤境的關卡設置。自她回來後，就交還給她。今年正值神尊交接之際，顏笙決定對天勤境的選拔親力親為。

明眼人都看的出，顏笙是值此機會選拔心腹。

崔攸寧也知道顏笙的野心，他眼見著顏笙與原先越發不同。從前的顏笙對追逐名利毫無興致，如今的顏笙想要坐上自己父親的位置。

現在的崔攸寧身子大不如從前，早就沒有原先的奢望，倒像是以前的顏笙。

他搖搖頭：“我飛不上去。”

顏笙忸怩，赧紅雙頰：“我的意思是，我們可以.....天婚......這樣你就能夠回到天上了。”

天婚.....那一世直到陸析生命的最後時刻，顏笙才提到天婚。崔攸寧在想，或許顏笙是真的放下陸析了。

盡管顏笙已經有三十多萬年沒有提起陸析，崔攸寧還是在心裏常常與之作比較。

崔攸寧看著顏笙認真的表情，手碰碰顏笙的額頭:“好。”

顏笙拽著崔攸寧的手，轉頭看向座位後方，說道：“神尊，長公主，他答應了。”

“這麽多年我讓你上去你都不願意，她輕輕一說你就同意了。這讓我這個父親很沒有面子。”神尊扯去身上的隱身術，微笑看著崔攸寧的“兒大不中留”。

這些年因顏笙的牽線搭橋，崔攸寧與神尊的關系也緩和許多，當然崔攸寧願意與神尊維持不冷不熱的關系，一切都只是因為顏笙。

“你要是敢對笙笙不好，我先收拾你。”魔界長公主，也就是崔攸寧的生母，滿眼收不住的笑意。

神尊的手伸向身旁的長公主，攬住她的肩膀。

長公主推開神尊，嫌棄道：“誰像你戀權，我早就勸你下來，隨便交給誰，不一定非要給攸寧，之前的龐羿安就不錯。你非對著那座位嚴防死守。”

“這不是因為要顧念蒼生。不過，我很快就下來陪你了。”神尊看向顏笙，“有這麽一個好兒媳接替我的位置，當真是沒有後患了。”

人間最近比較太平，雖然人與人之間小事不斷，但都沒有什麽大事發生。

只是在鶴沖山下有一樁奇聞異事。

有個元修士，沒有參與任何門派，卻活了千歲不死。

千年前他自山裏撿來一個被丟棄的娃娃，天生渡劫末期。那個娃娃名字叫做陸析，長大後竟然也是千歲不死。

但更奇怪的是，凡界修士一旦到了渡劫末期，都會被天界邀請去天勤境參與飛升前的考察，而陸析遲遲沒有收到天勤境的邀請。

就仿佛他被天道遺忘了，或者他得罪什麽天人而被永久剝奪了飛升的權力。

得罪天道的不是只有陸析，還有一個門派，叫做鶴沖。

滄海桑田，瞬息萬變。曾經是修門第一大派的鶴沖派，如今只剩一座空山和一片荒蕪。

自從鶴沖派初任掌門與金蟬派第二任掌門聯姻後，兩派的人開始結合彼此門派的身法和心法進行修煉，外界一度認為他們早晚合並為一派。

也是因此，他們被天道厭棄，以至於千年大派漸漸沒落。

鶴沖山上還有一座破廟，裏面供奉著不怎麽靈驗的真神。聽說這神仙，最初兩年還有求必應，一千年前的某一天開始，突然就不怎麽靈光了。不光不怎麽靈光，還偶爾事與願違。

修界都在謠傳，說裏面的真神看不慣鶴沖派弟子輔修金蟬術的走捷徑行為，而氣得出離別鶴山，不再庇佑這片土地。

當然也有傳說，不是鶴沖派荒廢了。是鶴沖派的弟子和金蟬派合流後，弟子也都全員飛升。不過，倒也不至於像金蟬派那樣誇張，連山和水都飛向天際。

陸析投生凡間之後，果不其然沒有再遺失任何記憶。

但他不記得自己是鶴沖派的掌門，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和鶴沖派有點聯系。時間過得太久遠，別人也不記得鶴沖派的初任掌門姓甚名誰。

這日，陸析闊別元修士後，踏上別鶴山的上山小徑。

他聽山下路過的修士說，今年天勤境的主考官原先是金蟬派出身，是一千年前飛升的，據說她修煉的外功是鶴沖派的。

陸析腳踏生滿荒草和青苔的臺階，一步步爬上別鶴山的山頂。路兩旁的樹枝無人修剪，幾乎遮蓋所有建築。

唯獨山頂的一處高閣建築格外矚目，碧玉色的屋檐，赤紅色的高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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